第6章 趁人之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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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一大段长篇大论说完,钱昭野似乎解了气。
  他解开衬衫的纽扣,拿过酒杯猛喝了一大口,“曲荷,你这么强势这么多疑,让我太压抑了。”
  空气安静得可怕。
  钱昭野摸出烟盒,点了支烟。
  烟雾繚绕,模糊了他的脸。
  那张她爱了七年的脸,在这一刻消失了。
  这七年的感情,也被他刚才的那番话彻底粉碎了...
  曲荷默默坐在床榻边,听著他对自己的“控诉”,看著这场可笑的闹剧,只感觉灵魂好像被抽离。
  原来钱昭野是这样以为的。
  而在这一刻,她也不得不承认,钱昭野这个人...
  烂了!
  只是不知道,他是一开始就烂的,还是慢慢变烂的。
  一支烟燃尽,钱昭野走近,居高临下俯视著坐在床边的曲荷。
  就好像说出刚才那番话的人不是他一样,他又掛上了虚偽的温柔,指腹抚著她的脸,像在驯一只猫。
  “阿荷,不要再让我失望了。你好好冷静一下,多想想我刚才说的话,我先走了。”
  说完,他抓起床上的西装外套,走出臥室。
  听到外面传来的关门声,曲荷终於支撑不住,跌坐在地上。
  钱昭野你果然还是忘记了,明明三年前主动提出求婚的人是你!
  是你!跪在地上拿著戒指,求我!
  求我嫁给你。
  是你说『阿荷,嫁给我吧,我想被你管一辈子!』
  可是你都忘了...
  是不是男人都是这样,总把说过的誓言忘得一乾二净。
  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,永远只会狡辩,只会把罪责推到女人身上。
  他们从来不会觉得愧疚,只会认为是你太能干,太强势,是你太贪心,想要的太多...
  而女人却傻傻地因为他肾上激素上升时许下的诺言,而不顾一切,最后只能一遍遍凌迟自己的肉体和灵魂。
  窗外,夜风骤起,卷著雨丝拍打在玻璃窗上。
  曲荷慢慢摘下无名指上的婚戒,指尖微微颤抖。
  一如三年前,钱昭野给她戴上时,她激动到发抖。
  戒指掉落在地板上,发出脆响。
  “钱昭野,以后我们,两不相干!”
  良久,曲荷擦乾眼泪,拿过手机拨通號码:“你好,是110吗?我举报有人酒驾,车牌號是....”
  ....
  入夜。
  北山墅。
  庄宅。
  书房內,安静的只能听到羊毫扫过宣纸的沙沙声。
  茶桌上的金骏眉再次沸腾,茶香裊裊。
  暗黄的灯影打在庄別宴清雋的侧脸上,他握著羊毫笔在洒金宣纸上留下一列列工整的楷书。
  “第三百零五条:言多必失....第三百十一条:非善不交...三百十八条:决策既定,不可因人言而改之....”
  庄別宴笔锋突然一滯,下午在婚纱店里的那个画面又浮现在眼前。
  她不小心跌倒在怀的侷促...腰间若隱若现的红痣..还有泛红的眼尾..
  手下的运笔速度越来越快,字跡渐渐透露出了一股压抑的急躁。
  他闭了下眼,喉结上下滚动,下笔的力道越来越重,好似下一秒就会穿透纸张。
  但好像只有这样,才能把那些念头全都压下去。
  “舅舅。”
  一道稚嫩的童声突然响起。
  四岁的小庄禧披著头髮,穿著草莓熊睡衣,披著头髮抱著只粉色labubu玩偶走了进来,睡衣下摆上还沾著一点饼乾屑。
  她走到书桌对面,踮著脚看了眼桌上的东西,摇头晃脑的说:“舅舅,你又犯错了?”
  庄別宴没有停笔,只是蹙了下眉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  “妈妈告诉我的。”小庄禧歪著头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一圈又一圈,“妈妈说,舅舅每次抄家训都是因为犯了错。”
  她歪了下头像是在回忆,“上次是舅舅没有听外公的话去给禧儿找舅妈,上上次是因为妈妈说...”
  “你妈妈话太多了。”庄別宴打断了小庄禧的话,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。
  小庄禧捏著玩偶的耳朵,轻轻跺了下脚,“才没有!妈妈说了,舅舅身体里藏了只小怪兽。”
  她一边说一边比了个看似恶狠狠,实则奶乎乎的怪兽手势。
  过了会,她又皱起小脸满脸疑惑,“可是禧儿怎么一次都没见过?”
  庄別宴握著羊毫笔的手停滯在半空,墨汁在洒金宣纸上晕开一个黑点,他盯著那团墨渍看了好几秒,继续落笔。
  小庄禧正是好奇的年纪,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乾脆直接绕过书桌,走到庄別宴边上,肉嘟嘟的小手扒著桌沿抵著下巴,眼珠子直勾勾看著桌上的字。
  “哇,舅舅,你这次抄了好多啊。”
  桌上的纸比她房间里的草莓熊贴纸还要厚,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黑色的字,看得头都晕了。
  小庄禧刚上中班,最近新学了汉字,所以简单的字和数字还是知晓一点的。
  她晃了晃小脑袋,庄別宴一边写她一边读了出来,“庄家家训第三百二十一条,不可..走..走人之...”
  “咦?”小庄禧圆圆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,肉嘟嘟的小手在空中点了好几下,眼睛全是清澈的好奇。
  “舅舅,这个走人之...是什么意思呀?”
  儘管她看著舅舅抄了那么多遍家训,可小庄禧还是一条都没记住,毕竟妈妈说了,庄家家训除了舅舅外没人会放在眼里。
  庄別宴:“这个字不读走,读趁,最后一个字读危,危险的危。”
  小庄禧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,只是“哦”了声。
  最后一条家训抄写完,庄別宴放下笔,看著纸上四个字,声音低沉:“庄家家训第三百二一条,不可趁人之危。”
  他重复著一遍又一遍,每个字都咬得极重,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诫自己,『不可趁人之危。』
  可儘管如此,心底那份波动却依旧难以平息。
  窗外,夜风袭来。
  吹起宣纸一角,庄別宴拿过青瓷镇纸压住,指腹有意无意摩挲著纸张。
  他垂下眼眸,盯著纸上的字,久久未能出神。
  “舅舅?”小庄禧打了个哈欠,手里的labubu玩偶已经快捏不住了,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。
  “舅舅,你念了好多遍啊。”
  庄別宴这才回过神,发现小庄禧已经困得东倒西歪了。
  他立刻弯腰把她抱起,小庄禧像一只树袋熊一样趴在他肩膀上,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什么。
  庄別宴把她嘴里的髮丝拿了出来,问:“你妈妈呢?”
  小庄禧打了个哈欠,脑袋一点一点,“妈..妈妈出去了...”
  她迷迷糊糊模仿者平日里那些大人说话的语气,“妈妈和郁阿姨出去...去找乐子了。”
  庄別宴眉头一皱。
  拿出手机给联繫人里的【庄留月】拨了电话过去。
  劲爆热辣的dj舞曲铃声循环到第二遍时,他掐断电话。
  看著已经趴在他怀里睡著的小庄禧,庄別宴轻嘆一声,迈著步子离开书房,走向她的臥室。
  “不可..趁人之危,不可趁...人之危..不可...”
  小庄禧已经睡熟了,嘴巴还是在嘟囔著。
  庄別宴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,伸手把碎发理顺,掖好被角后轻轻离开。
  书房里。
  夜风再次掀起桌上的宣纸。
  青瓷镇纸下,写满家训的宣纸被吹起一角,露出了压在底下的纸张。
  字跡凌厉潦草,不同於抄写家训时的工整。
  【令明珠蒙尘者,另当別论。】
  墨跡深深浸透纸张,尤其是最后一个笔画,几乎划破纸张。
  夜风轻拂。
  院子里的德国鳶尾在月光下轻轻摇曳。
  带著欲言难止的心事。
  无声坠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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