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章 一个不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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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东家!”
  瞥了眼满地的尸体,庄三儿抱拳唱喏。
  “不必多礼。”
  刘靖摆摆手,环顾一圈眾人。
  他发现庄三儿这伙人中,竟只有一套重甲,余者皆是半身铁甲或皮甲。
  连魏博牙兵都如此,其他士兵的著甲率可想而知。
  庄三儿解释道:“二哥大病初癒,没法来,让俺给东家告一声罪。”
  刘靖说道:“不碍事,养伤要紧。”
  “二哥虽未来,却托俺將甲冑带来给东家用。”庄三儿一招手,身后三人立即解下背后包裹。
  打开之后,显露出其中的铁甲。
  这同样是一套重鎧,却非庄三儿的山纹甲,甲叶乃是鱼鳞状,层层叠压。
  唐十三鎧之一,细鳞甲,又称鱼鳞甲。
  此甲承袭汉代,经过改制与优化,乃是唐军中主流的重鎧。
  虽然看上去没有山纹甲那般厚重,但因甲叶层层叠压,所以防御力极强,五十步外可抗六石强弩。
  “庄二有心了。”
  刘靖微微一笑,当场解下横刀,脱下外袍,开始著甲。
  在眾人的帮助下,三下五除二便穿戴齐全。
  手持横刀,刘靖吩咐道:“安阳,你领五人守住镇门,连一只苍蝇也別放出去。”
  “得令!”
  安阳应道。
  刘靖继续下令:“狗子领五人去码头蹲伏,其余人隨我入牙城,杀朱延庆!”
  “得令!”
  眾人齐齐低吼,眼中透著嗜血之色。
  “走!”
  刘靖大手一挥,率先朝著牙城方向大步行去。
  ……
  牙府。
  朱延庆照例侧臥在罗汉床上,享受著丫鬟们的服侍。
  至於酒宴……
  不过是个说辞罢了,区区一介马夫,也配他设宴款待?
  饭吃到一半,见刘靖还未来,朱延庆不由微微皱起眉头:“怎地还没来?”
  站在一旁的瘸子答道:“许是在准备贺礼。”
  朱延庆生性多疑,问道:“该不会是谁走漏了消息,让这廝提前逃了吧?”
  瘸子说道:“阿郎宽心,俺早已通知镇门与码头值差的士兵,若刘靖出镇,绝不放行。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听他这般说,朱延庆不由放下心来,继续享用晚饭。
  两名丫鬟一边忍受著游走在裙摆下的大手,一边为他布菜斟酒。
  见到自家阿郎日渐痴肥的身躯,瘸子眼中闪过一丝悲痛。
  以前的阿郎,並非如此。
  在战场上勇猛绝伦,捨生忘死,屡立战功,是何等的意气风发。
  可惜,自打朱延寿被诱杀於广陵,一切都变了。
  朱家子弟几乎被屠戮一空,若非朱夫人与寻阳公主求情,阿郎也难逃一死。
  自那之后,阿郎被贬为监镇,每日只是吃喝敛財,荒淫无度。
  瘸子知道,阿郎这是故意做给杨行密看的。
  但时日久了,假的渐渐也成真了。
  阿郎身躯越发痴肥,性子也愈发暴戾荒淫,最终变成了这副模样。
  油灯静静燃烧,时间一点一点过去。
  “啊!!!”
  忽地,一声悽厉的惨叫在夜空下响起,不断迴荡。
  这突如其来的惨叫,让两名丫鬟齐齐一惊,手中筷箸啪嗒一声掉落。
  被搅了用饭的雅兴,朱延庆心下不喜,冷声道:“瘸子,去看看谁在鬼叫!”
  “是。”
  瘸子应了一声,迈步走出前厅。
  刚出门,就见一名士兵神情惊慌的朝他跑来。
  “噗嗤!”
  月色下,一道寒芒闪过。
  紧接著,士兵人头冲天而起,血喷如柱。
  无头尸体轰然倒下,显露出后方一道高大英武的身躯,以及一张俊美的脸颊。
  抬起手背抹了把飞溅在脸上的鲜血,刘靖粲然一笑:“某来赴宴了!”
  “杀!!!”
  与此同时,牙城各处传来震天的喊杀声。
  瘸子只觉一股寒意,顺著尾椎骨直衝天灵,头皮一阵发麻。
  短暂的失神过后,他拖著瘸腿转身就往前厅跑。
  一边跑,口中一边高喊:“阿郎,快走,快走啊!”
  他到底瘸了一条腿,行走不便,加上跑的又急,被门槛绊倒,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。
  瘸子却顾不得疼,依旧梗著脖子大吼:“阿郎快走啊!”
  “现在想走?”
  话音落下,一只军靴重重踏在瘸子后背。
  恐怖的力道,甚至能听到骨头断裂声,以及內臟破裂的声响。
  瘸子喷出一口胆汁儿,眼睛向外凸起,顿时没了声息。
  “晚了!”
  刘靖身著鱼鳞重甲,手中横刀犹自滴血,一只脚踩在瘸子的尸体之上,整个人散发著令人胆颤的凶煞之气,宛如一尊杀神。
  “啊啊!!!”
  两声尖叫响起,两个丫鬟惊恐万分,慌忙跳下罗汉床,眨眼间就没了踪影。
  刘靖却不管不顾,目光紧紧盯著罗汉床上的朱延庆。
  咕隆!
  朱延庆喉头耸动,强装镇定道:“刘靖,俺好心宴请你,你这是作甚?”
  刘靖不语,提刀上前。
  踏踏踏~
  沉重的脚步声,如同鼓点一般,重重敲在朱延庆的心头。
  见状,朱延庆瞪大眼睛,色厉內荏道:“刘靖,俺乃朱氏子弟,堂姐是吴王髮妻,甥女是寻阳长公主,你敢杀俺?”
  刘靖嗤笑一声:“莫说是你,便是杨行密当面,也照杀不误!”
  “欺人太甚,俺刀也未尝不利!”
  眼见求饶无望,朱延庆也被激发了凶性,大吼一声,翻身就要拔出掛在墙壁上的横刀。
  可惜他忘了如今的自己,並非曾经那般矫健。
  仅仅只是翻个身,几乎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  终於,朱延庆费力的握住了刀柄。
  正欲抽刀,一股剧痛自腹部传来。
  一脚將他踹倒,刘靖一跃跳上罗汉床,一手揪住他的髮髻,另一只手的横刀高高扬起。
  “別杀俺,俺……”
  话未说完,横刀斩下。
  拎著朱延庆的人头跳下罗汉床,刘靖大步踏出前厅。
  刚出门,迎面便撞上庄三儿。
  此刻的庄三儿,浑身上下散发著一股血腥味,黏稠的鲜血顺著甲叶向下流淌,甲叶之间,隱隱还能看到一些黏在上面的碎肉。
  刘靖问道:“解决了?”
  庄三儿答道:“有十几人逃向码头,俺已派人追击!”
  要知道,牙城中的士兵足有百余。
  虽是有心算无心的突袭,可在短短时间內,就结束战斗,可见这群魏博牙兵的战力之强悍。
  码头那边,刘靖提前安排狗子等人蹲伏,前后夹击之下,这十几人跑不了。
  念及此处,刘靖说道:“牙城上下,一个不留!”
  他说的轻描淡写,可话中却透著冰冷之意。
  “斩草除根,俺省得!”
  庄三儿郑重地点点头。
  刘靖关心道:“可有弟兄受伤?”
  庄三儿摆摆手:“有几个兄弟受了些皮外伤,不碍事。”
  刘靖满意的点点头,吩咐道:“让弟兄们再辛苦一下,收拢军械衣物带回上山,铜钱弟兄们自己分了,金银首饰留下,我另有他用。”
  “得令!”
  庄三儿高声应道。
  ……
  住在附近的百姓並非聋子,牙城中传来的喊杀声以及惨叫声,他们听得一清二楚。
  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出门查看,一个个惊恐万分,紧闭门窗,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,生怕引来大祸。
  喊杀声持续了一刻钟才结束,然而还不待百姓们鬆口气,码头方向又响起喊杀声。
  一直到后半夜,镇子才彻底归於寂静。
  翌日。
  天光放亮,提心弔胆了一夜的王腊八悄悄將门打开一道缝隙。
  外头静寂无声,安静的令他心头髮毛。
  王腊八咽了口唾沫,將门缝打开了一些。
  这时,身后传来婆娘担忧地声音:“当家的,莫看了,惹来祸事可怎么办。”
  “好似走了,外头没有声音。”
  王腊八转过头,小声的说道。
  “走了?”
  妇人依旧愁著脸,问道:“昨夜是甚么人?”
  王腊八摇摇头:“不晓得,许是来寻仇的丘八,也许是匪寇。”
  这年头,兵匪哪里分得清。
  丘八反穿衣裳便是匪,匪寇招了安,摇身一变又成了兵,兵是匪,匪又是兵,总之乱的很。
  这时,对面的屋门也打开了一道缝,探出半张脸。
  是李麻子。
  李麻子朝他投去一个探寻的目光,王腊八摇摇头,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。
  两人都不敢出声,更不敢出门。
  等了片刻,李麻子率先打开木门,小心翼翼地走出去。
  “当家的,你可莫出去。”
  妇人还在嘮叨。
  当家的是家里顶樑柱,他若出了事,那留下她与孩子可怎么活儿?
  见李麻子並未遇到危险,王腊八心思变得活络起来,不顾妇人的劝说,走出了屋子。
  两人对视一眼,一前一后朝著牙城走去。
  此时,越来越多的居民走出家门。
  隨著接近牙城,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来,在鼻间縈绕。
  “军爷,军爷?”
  李麻子站在外头,喊了两声。
  然而,牙城內一片寂静,並未有人应答。
  王腊八壮著胆子,与李麻子走进牙城。
  入眼是一片乾枯的血跡,血跡喷洒的到处都是,可想而知昨夜的战斗有多惨烈。
  两人小心翼翼地越过公廨,来到后院的府邸。
  看著眼前雕樑画栋的青砖大瓦房,王腊八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。
  他之所以冒险前来,就是打算趁乱捞点好处。
  只需拿上一件东西,便能让一家老小过一个肥年。
  府邸大门紧闭,李麻子咽了口唾沫,小声道:“进去看看?”
  “看看!”
  王腊八略一犹豫,咬牙道。
  来都来了,岂能空手而归。
  李麻子也是这般想法,两人齐齐上前,互相壮胆,伸手推开大门。
  “咯吱~”
  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合页响动,两扇木门朝內打开。
  前厅之中的景象,显现在他们面前。
  人头!
  上百颗人头,堆放在罗汉床上。
  最上面的那一颗人头,肥头大耳,狭小的眼睛睁大,脸上还保留著临死前那一刻的惊恐。
  正是丹徒镇的土皇帝,监镇朱延庆!
  王腊八只觉双腿一软,扑通一声跌坐在地,胃中一阵翻涌。
  “哇!”
  李麻子怪叫一声,转身就跑。
  “等等俺,等等俺啊!”
  见了转头就跑,王腊八顿时急了,心中恐惧到了极点,此刻也顾不得捞甚么好处了,强行拖著发软的双腿就往外跑。
  一路跌跌撞撞逃出牙城,口中胡乱的大吼:“监镇死了,全死了,人头,都是人头!”
  朱延庆死了,连同牙城內的百余名士兵全都被杀,砍下的人头,被堆砌成京观。
  这个消息如颶风一般,迅速席捲全镇。
  隨后,有胆大的结伴进入牙城,发现不止是士兵,连同丫鬟、僕役以及厨娘在內,无一人生还。
  士兵的尸体更是被扒的乾乾净净,军械、钱財以及值钱的东西被扫荡一空,简直如蝗虫过境。
  监镇没了,镇中一名宿老被镇民推选出来主持大局。
  “报官!”
  將牙城的大门关上,宿老安排人去润州报官。
  兹事体大,没人担待的起。
  ……
  “阿娘。”
  小桃儿奶声奶气地呼喊响起。
  “唔~”
  伴隨著一声无意识的轻呼,围著轻纱的床榻上,一只如玉般白皙的纤细胳膊从被褥中探出。
  胳膊刚探出来,被寒气一激,又迅速缩回被窝里。
  崔蓉蓉將身子往情郎怀里拱了拱,那火热的怀抱,在冬日里格外温暖。
  忽地,她睁开眼睛。
  一双美目中带著茫然之色,她方才似乎听见桃儿在唤自己。
  “阿娘,阿娘!”
  不是梦!
  崔蓉蓉一惊,赶忙坐起身。
  只见窗外天光大亮,已然日上三竿。
  她这一坐,当真是波澜汹涌,小巧的里衣根本兜不住胸前的雄伟,显露出一道白皙,且深邃的沟壑。
  抓起一件衣裳,崔蓉蓉迅速披在身上。
  这番动静,將熟睡中的刘靖吵醒,他翻了个身,一手搂住崔蓉蓉纤细的腰肢,另一只手攀上高峰,口中呢喃道:“时辰还早,再睡会儿。”
  崔蓉蓉拍掉他作怪的大手,娇羞道:“桃儿在外头喊奴哩。”
  夜半时分,情郎忽然敲开家门。
  不待崔蓉蓉发问,便一把將其抱起,扔在床榻上,隨后一直折腾到五更天,见她实在撑不住了,两人这才睡去。
  两世为人,昨夜是刘靖第一次杀人。
  並且,或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中的,足有上百人。
  杀完人后,他心中並没有丝毫害怕与胆怯,反而觉得胸膛中有一股火,想要宣泄出来。
  回到家中洗去一身血气,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。
  胸中那团火,非但没有被井水浇灭,反而烧的愈发旺了。
  最后实在睡不著,才敲开了崔蓉蓉的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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