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42章 893鼙鼓动起来(过渡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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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艾斯林靠在长柱上,嘴里叼著的菸捲升起一缕细直的青烟,烟线在风中微微颤动,时而笔直上升,时而又被风撕裂成飘渺的碎影,与他眼前那片混乱而壮烈的战场形成了奇特的对比。
  他的表情平静,甚至带著一丝审视的漠然,看著巨龙如同被猎杀的飞鸟般哀嚎著坠落,看著火光与血雾在天空炸开。
  他的眼睛微微眯著,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,又像是在从无数血腥与破碎中计算著未来的概率。而只有他自己知道,在那平静外壳下,他的內心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无波,那是一种混合了冷酷的务实、久被压抑的愤懣、以及对未来的沉重押注。
  他是一名海军统帅,一名掌舵者。
  他的职责是让他的船、他的水手、乃至他所属的势力,在风暴中存活下去,並驶向更强大的未来。当发现旧船已经千疮百孔,龙骨被虫蛀、帆索断裂、船板摇摇欲坠,註定沉没时,选择一个更强大、更稳固的新船,在一位更英明的船长麾下效力,对他来说,是唯一合乎逻辑的选择。
  这无关个人好恶,只关乎生存与发展。
  当然,还有信仰。
  当一个时代的海潮正在改变时,背对潮水者,终將被吞没。
  这也是他能站在这里抽著烟,看戏的原因。
  不然,他或许早已死在与杜鲁奇的战斗中?为保卫洛瑟恩而死?就像今天的巨龙和龙王子们那样,甚至比这还要惨,阿苏尔旧海军將不復存在,连给后世留下教训的余烬都不会有。
  他是所有阿苏尔中最先与新时代杜鲁奇军队打交道的人之一。
  在那些第一次遭遇中,杜鲁奇所展现出的力量,那种冷酷的效率、精准的配合、超越时代的战术与装备让他这个老牌海军统帅都感到心惊,甚至是本能的恐惧,继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明了。
  他深知,在这样绝对的力量面前,阿苏尔旧有的那一套,不堪一击。
  杜鲁奇代表的是一种更高效、更残酷、也更符合这个黑暗时代逻辑的秩序。
  只是骄傲让他不愿意去承认,去面对。
  那骄傲如同一根钢针,扎在心底,既痛又麻,使他始终徘徊在自欺与觉醒之间。
  塔尔·伊瑞斯会议结束后,他的认知愈发清晰,且发生了改变。
  那天的谈话像一柄无形之锤,將他心中最后的迷惘击碎,逼他直面一个残酷的现实——旧时代已死,新秩序正在以不可逆转的姿態降临。
  站在这里,看著旧世界的秩序被铁与血强行撕碎,他心中还有一丝扭曲的快意。那快意阴暗、冷漠,却无比真实,是一个曾被旧秩序束缚多年的人,在看到束缚崩塌时的本能反应。
  奥苏安的古老统治阶层早已在千年的固步自封和內部倾轧中腐烂,他们沉迷於过去的荣光,却对真正的威胁和世界的剧变视而不见。
  他们让权力腐朽,让制度停滯,让海军的刀锋变钝,让无数忠诚者在陈旧的枷锁下窒息。
  曾经他也是其中一员,但也不是。
  他就像一块裹脚布,被迫缠在那个腐朽却仍自詡高洁的体系里。他的行为在这种环境中成了激进,近乎残忍的狂热,与杜鲁奇媲美的凶狠作风令许多传统派深感厌恶——他们谴责他,却又离不开他,既需要他,又害怕他。
  他曾试图拯救,曾试图警告,曾试图用他自己的方式让海军免於沉没。但他的努力被误解、被敌视、被扼杀在那些装满权力与傲慢的会议厅里。
  但现在,他很明確,他不是了!
  不是他们的同类,不是旧秩序的遗民,也不再是那个被捆住四肢、只能在腐烂体系中徒劳挣扎的海军统帅。
  他吐了一口烟,灰色的雾气在半空中散开,宛如旧时代的残烟。
  识时务者,为俊杰?
  他嘴角微微扬起,那笑意既冷峻又带著某种觉醒后的轻鬆。
  或许吧。
  他心中对某些个体的命运抱有瞬间的唏嘘,那些在血光与龙影下灰飞烟灭的名字,那些曾在舰桥上与他爭辩过战略、在甲板上並肩抵御风暴的面孔,都在这一刻如残烛般闪过。
  但对於阿苏尔这个整体时代的落幕,他没有丝毫留恋。
  那份淡漠不是冷血,而是一场被拖得太久、腐坏得太深的葬礼终於落幕后的疲倦。他的目光已经越过染血的潟湖,越过燃烧的残骸与正在坠落的巨龙,投向了在杜鲁奇黑色旗帜下,那看似更加黑暗,却也可能蕴藏著更强大力量的未来海洋。
  那是一种挣脱了束缚,终於不必再为愚蠢的命令和腐朽的传统买单的解脱感。
  一种像多年沉在深海的铁器,终於被打捞上来、重铸锋刃的畅快。
  同时,他也看到了在新的秩序下,在一个更广阔的舞台上,他和他所代表的海军力量,会获得更大的权柄与发展空间。
  不再被古老家族的內斗拖累,不再被顽固贵族的虚荣绑住手脚,不再被那些只会背诵三千年前法令的蠢货指手画脚。
  达克乌斯是玛瑟兰之子,这是毋庸置疑的,但他分身乏术,这也是非常明確的。
  这个正在以惊人速度吞噬旧秩序的男人,需要能掌控海洋、能替他镇住整片浪潮的人。
  而他,艾斯林,正是最合適的人选,当然,是之一。
  他要做的,就是將『之一』去掉。
  这是一个痛苦却清醒的抉择,一个属於务实者的冷酷忠诚。
  忠诚不是因为血脉,也不是因为荣誉,而是因为未来,因为站在正確的人后面,就意味著海洋也会为你让路。
  “结束了……”
  特勒沃尔背著手,目光始终紧锁著远方的战局。当那象徵撤退的龙號角声隱隱传来,当他看到残余的巨龙开始狼狈调转方向时,他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又带著无尽复杂的嘆息。
  特勒沃尔是洛瑟恩人,是艾斯林的嫡系,在另一个时间线中,他成为了奥苏安西部海域统帅,终焉之时隨泰瑞昂迎击马鲁斯·黑刃所率领的部队。精锐海卫连队——达巴洛克之矛、精锐斩天舰编队——卡拉冈之子等诸多名號赫赫的部队皆由他统帅。
  现在,卡拉冈之子正跟隨在芬努巴尔的周围对试图突围的巨龙展开攻击,而达巴洛克之矛则被部署到避难所內,作为预备队。
  此刻的特勒沃尔,已然预见到了结局,也预见到了歷史正从他眼前改写。
  “是啊……”艾斯林唏嘘道。
  那声音低沉、沙哑,如同压抑太久的海潮终於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。
  而站在他另一侧的伊莎雅·维斯则始终沉默,如同雕塑般凝视著战场,一言不发。(691介绍过,就是tow那个独眼女领主)
  然而,仅仅几秒之后,艾斯林脸上那点唏嘘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骤然凝聚的凝重。
  他的耳朵微微一颤,像是一只老猎豹突然察觉到了风中多了某种气味。他夹著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一松,那半截菸捲直直坠落在脚下,火星在石板上炸开,像是被惊醒的红色虫子般四散跳动。
  他似乎听到了……那个他最不希望听到的声音?
  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呜~~~~
  三声短促、尖锐、如同警报般的音符,紧接著一声悠长、带著不容置疑意味的长音,骤然划破了洛瑟恩喧囂的天空!
  紧接著,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轰鸣,仿佛在为这號声作注,犹如天地在这一刻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,爆裂的回声在潟湖、城区与城墙之间层层反射,將所有人的心神都震得发麻。
  艾斯林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特勒沃尔,而特勒沃尔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向他。两人眼中都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,那种情绪像是被利刃从胸腔深处直接挑出,裸露在刺眼的阳光下。
  艾斯林的目光又迅速扫向伊莎雅,伊莎雅回望他时,那张原本冷峻如冰的脸庞也在瞬间失去了血色,仿佛整张脸被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抽走了所有温度。
  他们都知道这號声代表著什么,这是预案中最坏的情况之一!
  只是他们心底深处,或许还抱著一丝侥倖,不愿去確认,不敢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终极危机,仿佛只要不承认,它就不会真正降临。
  当远方爆炸的余音尚未完全消散,那三短一长的號声,竟然再次穿透云霄,带著撕裂一切希望的尖锐,清晰地传来!
  这一次,再无任何误判的可能!
  三人脸上的最后一丝侥倖彻底粉碎,像脆裂的玻璃般在空气中化为冰冷的碎沫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直面深渊的决绝与冷厉。
  艾斯林原本就冷峻的脸庞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,他的下頜肌肉紧绷,连呼吸都变得锋锐。他猛地深吸一口气,胸腔像被某种巨力压缩后突然爆开般绷紧,然后厉声喝道,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,冰冷、锐利、带著迫切的杀意。
  “你们知道该做什么!”
  特勒沃尔重重地、近乎凶狠地点了点头,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像从温和的海面骤然变成漩涡的深渊,没有任何废话,转身便像一支离弦的箭,靴底猛踏在石板,整个人以接近扑杀的冲势冲向一旁的战马。
  “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!”
  伊莎雅的话语简短、清晰,带著钢铁般的意志与几乎固化的冷酷决心。她的声音像敲在铁砧上的锤击,鏗然作响。
  话音未落,她也已转身,动作利落得没有丝毫犹豫,矫健地冲向自己的坐骑,蓝色披风在她身后猛烈掀起,仿佛被暴风捲动的刀锋。
  就在艾斯林自己也冲向战马的瞬间。
  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呜~~~~
  那三短一长的號音,第三次轰然响起!
  洛瑟恩的街道上,先前因胜利在望而爆发的欢呼声,以及因巨龙突围而发出的嘆息声,在这一刻嘎然而止,仿佛被某种庞大无形的力量直接掐断。
  所有喧囂、所有躁动,都在一瞬间被彻底抽空。
  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,只剩下那撕裂长空的三短一长號角声,如同冰水般灌入每个生灵的耳中,將所有人的心臟冻在半跳之间。
  紧接著,这死寂被更可怕的声响打破。
  那是各级军官们用尽肺活量的声嘶力竭的吶喊,带著不容抗拒的命令、惊恐与急迫,如同风暴正要吞噬一切之前的第一声怒吼。
  (有点拉闸,今天少写点,工作日多写)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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